今天周六，本家一个侄女结婚，按我村婚俗，本家的人都要参加，把新娘护送到男方家，俗称：送亲。最近十年，因为上学，就很少有时间去送亲了。前几天，父母就问我，利叶结婚，你去送亲吗？父母语气里带着商量的味道，我才意识到，自己虽然回来临漳工作了，但跟本家的人走动还是很少，他们的很多事情，我本应参加，都找借口给推辞了，真是惭愧！就毫不犹豫地回答，去！

    送亲那天早上，还在熟睡的我，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一看是父亲的号码，赶紧接通。手机里传出父亲抱怨的声音，都九点多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得早点过去帮忙，要不人家会说你不懂事。我赶紧起床，简单地洗涮了一下，就准备回家。可突然意识到，我这身行头不行，穿的太随意，会使人感觉你不重视婚礼。三下五除二，我又换了一身行头，人靠衣装，小伙还是挺精神。

    还未走到新娘家，远远就看见门前人影攒动，吸烟的，说笑的，儿童打闹的，好不热闹。虽天不作美，寒意袭人，他们却无丝毫惧惮，站在寒风中，神情专注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我走上前去，主动散烟、打招呼，还未来得及向主家道喜，就听见鞭炮轰鸣，响彻云霄，迎亲队伍已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村里。

    炮车、嫁妆车、婚车开到了家门口，新郎手捧鲜花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家里，总管随即指挥，往车上抬嫁妆。我眼疾手快，跟着他人一起将新娘陪送的嫁妆抬到了车上。三伯母在旁边看着说，慢点，看你都出汗了。我笑着说，没事，录像机正录着呢，让他们回头看看我是怎么出力的。装完嫁妆，闲着没事，想去看看新娘子，又感觉不好意思，站了一会儿，就看见新郎幸福地抱着新娘子上婚车了，白净的面庞已变得黑嘘嘘的。又是一阵鞭炮齐鸣，迎亲队伍要出发了，因为是星期天，送亲人数超出了预期，男方的几十辆迎亲车辆很快就坐满人了。一些小孩就开始慌了，甚至哭起来，常人可能不清楚他们哭什么？一看到他们哭，倒勾起了我童年送亲的记忆。

    那时候，生活水平还不是很高，我一直盼望着本家有人结婚。因为结婚那天，我可以穿着新衣服送亲，可以坐小吉普，更可以吃“山珍海味”，幸运的话，还可以领上一个送亲红包（当时，最多是2元吧。）。所以，每逢送亲前几天，我跟弟弟就开始兴奋起来，憧憬起来。有一次，我堂姐结婚时，也是周六，也是“人满为患”。父母觉得家里去的人不少，也怕我和老二跟人家添乱，临走的时候，决定不让我们去。我跟老二同时哇哇地大哭起来，可无论怎么哭，怎么闹，父母就是不同意。眼看着一辆辆迎亲汽车徐徐向前驶动，我跟老二哭的更厉害了，却无济于事，只能眼巴巴看着车辆从我们眼前经过，每辆车都满满的。最后一辆是敞篷车，还能容下一两个人，我跟老二说，别哭了，我们硬上去。老二说，哥，就是上去也没用，人家没给我们发红布条（农村俗称饭牌。），到了也不让我俩吃饭。我说，不让吃，那，那，那？正踟蹰间，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敞篷车已经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我和老二又大哭起来，这时，三奶奶走过来，问我们问什么不去，我们说，我爹娘不让去。她生气了，当着我们的面，骂了我父母一顿。安慰我们说，他们在男方家吃好吃的，我们在家也能吃。其实，我和老二心里明白，在家最多也就是一碗烩菜，几个馒头，什么都没有，怎么能跟送亲的待遇相提并论？等父母送亲回来，我跟老二好几天都不愿意跟他们说话，一直记恨在心，到现在仍耿耿于怀。

    看着这些哭泣的孩子，我很不落忍，领着他们找到了一辆空车，本打算也一起坐进去。这时，总管让我坐嫁妆车，说押着嫁妆。嫁妆车已垒满了东西，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为了安全起见，我直接坐到了新娘陪送的被子上，靠着两组衣柜，看着街边观望的邻居，心里也很美。

    坐在车上，想起了这几年的变化，确实不小。前几年，如果新娘陪送了贵重的嫁妆，都会派新娘的弟弟、侄子来押车。因为押着嫁妆车到新郎家后，可以不下车，不让男方卸嫁妆，非拿钱才行。一般都能拿到一、二百元，十几年前，这可是笔横财。我做梦都想有个姐姐，等给她送亲时，我就可以狠狠地“勒索”一把了。后来四姨结婚时，我的机会来了，作为外公的长外孙，送亲那天，我当仁不让地干起了这份美差。当时，我外公给四姨陪送了一辆摩托车，临走前，妗子把我和大姨的儿子单独叫到一块，特别嘱咐了一番，总之强调，不给钱不能卸东西，并把摩托车车把锁上了，把钥匙给了我。四姨也是冬天结的婚，别人都坐大客车，我和表弟迎着寒风，瑟瑟发抖，小脸小手都是通红通红的，天气太冷了。尽管如此，我们的心一直是暖暖的，只要到家，钱就到手。到男方家后，卸嫁妆的人让我们下来，我们不下，要他们给钱，他们说不给，我们说，不给不让你们卸东西，让主家过来。他们问我们要多少，我和表弟人小鬼大，说陪送这么多东西，怎么着也得一人五百吧。后来，经过媒人调解，男方给出了四百，一人二百。直到现在，四姨夫见面都会说，忘不了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敲诈勒索。回想着这些趣事，我会心一笑，天真无邪的年纪，就是做些出格事情，也无人问罪的。可现在，押嫁妆车成了份苦差，寒冬腊月，真冷。

    到男方家后，已是饥肠辘辘了，下车后，我跟男方卸嫁妆的人交代了几句，就在别人的引领下，去准备吃饭了。到屋里一看，仅小孩子就坐满了三桌，望着他们摩拳擦掌的动作，真是狼吞虎咽还未开始，就有了狼吞虎咽的阵势，多么可爱啊！

    小时候送亲，到男方家后，小孩会迫不及待地去找座位，坐在一起，等着上饭。菜一来，筷子都不用，用手抓，抢着吃，往往下一个菜还没上来，上一个菜已一扫而光。抢着、抢着就没人了，有的玩耍了，有的寻觅汽水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得连吃带拿的，一年也没有几次。当时送亲，还流行男方每桌出一位德高望重的人陪着女方亲戚吃饭，但我们最烦这个习俗。陪吃饭的人往往要讲究规矩，给我们讲道理，最使我们不安的是，他是大人，狼多肉少，又比我们能吃，没办法，只能动手，快速解决战斗。后来，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就是往往大人喝酒喝得厉害的，都不怎么吃菜，我何不到他们的饭桌上呢，不与这帮吃将同流合污了。可是，试了几次，都不理想，因为是小孩子，做到大人的饭桌上，都会被赶走的，你不喝酒，就知道吃菜，谁也不待见的。

    看着他们，我想起了那是的我们，岁月在流逝，习惯很难改。一上菜，就领教了他们那风卷残云般的吃饭速度，不禁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送亲吃完饭，新娘子象征性地送送我们，就算告别了。回来时，车里特别拥挤，因为回来时就剩客车了，只能往里硬挤。路上，人们议论纷纷，无非是新郎长的怎么样，新郎家的房子怎么样，饭吃的怎么样。可每次谈到饭菜质量时，结果都不怎么理想，几乎没人说新郎家吃的好的，哎，到底，什么样的标准才是好的呢？

    回到家后，还有最有一个好处，每个送亲的男子都会领上一盒烟，在我的印象里，一般都是吉庆牌香烟。一开始，我一直跟发烟的人要，人家会说，小孩子又不抽烟，不给烟。我内心一阵嘟囔，切，我比你都会抽烟。后来，也不知过了几年，大概我上初中时，就开始给我发烟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鼻涕小孩了，吃饭也应该有风度了，一般也就不跟小孩坐一起了，尝试着跟大人坐到一起，慢慢地也就被接受了。

    一天的送亲结束了，很累，也很快乐，并没有做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情，可农村的婚俗就是如此，不一定为吃顿好的，就为了聚到一起，热热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