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有无数的第一次：第一次的咿呀学语让父母欣喜若狂，第一次的登山涉险让自己心惊肉跳，第一次的高考结束总是让人如释负重，第一次的面试答辩总是让人诚惶诚恐……

    而这回，第一次为当事人流泪，竟是如此的不同，如此的令人心酸，每每想起总是心头一痛！

     2013年年底，我们庭的老法官孙为民接手承办一起赡养纠纷案件，原告是一位年近90岁的老人，有五个子女。他因病卧床不能自理，子女不管不问，只有二儿子在家偶尔看望。在好心邻居的帮助下，老人诉讼到法院要求子女履行赡养义务。

    孙法官很快联系上了老人的四个子女，他们都在外地打工。经过反复沟通，他们愿意回来商量赡养父亲的事宜。几天后，四个子女都回来了。因为老人年事已高，且身体不便，孙法官决定登门到老人家里调解，我作为书记员同行。

    当天下午，我们乘车来到了老人家里。寒风料峭中，老人的两间简易平房显得那样孤单！院子里有一棵枯树、一口水井，更增添了丝丝寒意。老人侧卧在床，盖着一团鼓鼓囔囔的旧棉被。尽快空气肃杀，依旧抵挡不住一股怪味袭来。五个子女已经等候在老人家里，见我们来了，一边赶忙拿小板凳给我们坐，一边说：“屋里太难闻，还是坐院子里吧。”孙法官说：“不要紧的，我们是来调解案件的，还是当着老人的面比较好。”我们将就着坐在老人床边。

    见我们到来，老人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歉意和无奈。孙法官安慰道：“老人家，今天我们来就是想看看您，再商量一下您以后的生活。家里就您一个人吗？”老人回答：“是的。”老人的大女儿说：“母亲都去世十来年了，家里就爸爸一个，我们都在外面打工。”彼时，其他的子女纷纷打开了话匣子，都说自己有多忙，又照顾孩子，还要照顾孙子。有个儿子气冲冲地说，他每年都寄钱回来给老人！言下之意，他对得起老人，怎么也成了被告呢？顿时，屋子里满是抱怨的声音。

    孙法官严肃地指出：“每个子女都有赡养父母的义务。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何况是人呢？我们每个人都想一想，小的时候，父母拉扯我们长大；等我们长大了，父母老了，是不是应该也让他们享享福？你们也有孩子，有的孩子又有了孩子，怎么就不要父母了呢？人都有老的一天，老人在世一天我们就不能不管他。”孙法官的一番话似乎让他们醒悟了一些，都低下头不吭声。

    这时，屋子里响起老人微弱颤抖的声音：“我不怨他们，他们都有事，都很忙，前几年我没啥病的时候我能照顾自己。现在我病了，在床上起不来了，我知道我快不行了。在走之前，我想见见他们，听听他们说话，想让他们在我身边停留一会儿。我不要他们的钱，他们以后用钱的地方很多，我不要……”

    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泪眼婆娑中，依稀看见孙法官用手抹了抹眼睛。

    在老人家里调解了一下午。最后的结果是：三个女儿和小儿子愿意每人轮流照顾父亲三个月，大儿子每月拿500元钱作为老人的医药费和生活费。

    已经是傍晚了。走出院子，西边一片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不禁感叹：都说夕阳无限好，但是黑夜确实来得太快了啊。父爱如山！老人家，您为何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您的不肖子孙呢？！想想我那已经不再年轻的父母，心里顿时升腾起一丝畏惧和怜爱。

    那天晚上，我把老人的故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唏嘘不已。那晚，26岁的我是抱着妈妈入睡的，我不知还能拥抱她多少次，还能叫她多少回“妈妈”？我只知道，今生，做她的女儿我很幸福。而她，也要因为我而感到幸福！

    第二天早晨，妈妈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云云，我去看看你姥爷，你到外面吃早餐吧。”我刚想反问，忽然想起来什么，使劲点了点头。

    年后上班第一天，孙法官告诉我说，老人已经去世了。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几天前，我那84岁的姥爷溘然长逝。在他的坟前，我和妈妈长跪不起。

    同是老人，我不禁再次想起那个孤苦的老人：“老人家，您在天国那边还好吗？”

   （作者单位：河南省固始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