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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马冰河入梦来
——读五胡十六国历史有感 作者:柳思 发布时间:2014-05-09 15:14:04
时已至夏。《诗经·小雅·四月》里说“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尔雅》也说:夏,大也。夏日初长,几夜骤雨过后,林木阴阴,草侵石阶,梅李初熟,蛙鸣池沼,夏季宽纵万物任其生长。但《诗经》也说“假哉天命”,古人解释夏为“假”,万物以假当真,凭借生之欲望萌发壮大,生命的欲求枝枝叶叶开散出来,开成绿槐高柳,泛水新荷、采茶歌忙、煮茧香长,一片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旖旎时光,而生在假借之中,是一种虚幻,令万物生长的目的是为秋天的整肃和冬日的凋零。 所以在这丰草绿缛,佳木葱茏的的夏季,倒常常会怀念起秋天的朔风凛冽、万物萧索。生活在广西,可能对四季变迁的感触不大,但是在我的家乡,立秋之后,看到那些褪去所有华裳,裸筋露骨、枝柯峭净的树木,人们就能明显感受到秋天肃杀之极的境界,知道什么叫做天地无言、四时潜行、万物苟苟、生杀予夺,那当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 五一假期两三天,看了一段五胡十六国的历史,期间烽火连天几百年,异族入侵,朝代更迭,真是白骨露於野,万姓以死亡。那仿佛四野狼嗥、天下鼎沸的夜,而人是乱世里野草一样的生,彼此相遇,如同飘蓬,就像《隋唐演义》里写到的: “七十二路烽烟疾,三千里地白骨弥,今夕与汝一坛酒,它生蒿草已披离……” 这样的历史好比暂时脱离世网,听到淹没在时流中的冰河绝啸。读到这段历史,才能看到一个悠久的文明如何构建,而文明并不仅仅是典章制度的华丽构建,并不是那些现世静好、岁月安稳、鸳鸯蝴蝶,在文明的来路上,大地与星空之间,血气郁积沸腾如海,有异族的背井离乡,有人性的背叛救赎,它烙印着血与火的图腾,那是鲁迅独有的“大野多荆棘,长空列战云”。 那段历史中的生命形式是来自旷野的纯粹和自由。胡人的首领,前秦的君王是自洪荒举火而来的人,生不要宫阙,死不要棺椁,不为贪婪与建构,不为懦弱与卑劣。他说:“让生人各依部落,衣革执锐,与天地战,与虎狼亲。”这种决然、充沛的情绪倒很契合《楚辞》的境界,就像在《国殇》中描写的那样:“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远;诚即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但这些来自旷野的自由与孤独,如同狂风烈焰,它一旦降临尘世,将会怎样搞砸一切,拖累天下,以至流血漂橹,生灵涂炭。所以到最后的最后,为了建构起一个可以托载生民的文明,所有经营安稳的众生都会向无限制的自由举起闷棍。 时至今日,文明和规则的建构已经深刻入我们的骨髓,成为我们血液基因的一部分。但文明和规则的建构与解构本是相辅相成,如果仅有建构,没有对文明的反思,建构就会重新成为对生命的束缚。闲着无聊看天涯的各种驴贴,那些浪迹天涯的背包客们会贴上各种各样的旅行图片:居然有世外桃源似的村寨,偏远的地方至今保留着大明的衣冠风俗,真是很难想象这些传奇,仍以与我们不一样的方式存在着。当我们栖息在水泥楼宇构筑起来的枯耸森林里,被每一条延伸着的公路所束缚压抑,再没有什么,在这个充斥着pm2.5颗粒的干燥世界里可以泛若不系之舟。 可好在仍有时间,时光是水,所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将河床生命上附着的泥沙陈滓一一剥离干净,露出它原本的面目,于是对于有的人而言,仍旧有什么在他们生命里奔涌如江,同时也沉潜如湖着,它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酣畅淋漓,纵情恣肆。 就像唐三藏在灵河岸边看着自己的肉身飘走,在生命的终点,他吟诵的也许不是佛经,而是《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淳朴的歌谣其实不尽是人所常理解的那样,它描述的是经历所有之后对生命的了悟和盼望。因为在最后的最后,在历尽所有的劫难和困惑后,我想人们会有了悟,他们会知道自己的祖先,清楚自己的语言,了解自己的风俗和伦理,知道他们的生命的来路,了解生命的归宿,从而最终听到自己生命里铁马冰河的声音。 责任编辑:
李雨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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