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李德成先生所著、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长篇抗战题材小说《苍山血海》新书发布会暨电影剧本改编研讨会7月29日在北京举行。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文艺报》总编辑梁鸿鹰先生出席研讨会并发言。

  以下为梁鸿鹰先生发言摘录：

  我先说说对这本书的总体印象，我认为这是一本奇书。我一开始认为它是小说，但读着读着觉得不是小说，更像非虚构，后来一看标的是“纪实小说”。我有几个看法：

  第一，这部小说把抗日战争和那段历史放在整个国际风云变幻当中来观察，它还原了三四十年代中国胶东的生活，我认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认识那段历史非常好、非常鲜活的文本。这个文本还不单纯是当我们了解胶东那段历史的时候需要看，我们分析中国三四十年代的社会，中日的力量对比，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对比，民心所向，以至于文化风俗、经济条件、政治军事的运作等等，它都是非常丰富的，可以说是百科全书式的，有非常高的认识价值。

  第二，这本书之所以给我们这样一个很踏实的印象在于，作者对这段历史确实进行了深入研究，书中那些数字、那些判断不是没有来由的，结论背后是有数字支撑的。作者用田野调查社会学的笔触和眼光考察了那段中国历史，他的许多结论和认识是有相当独特性的。以至于张飚先生在序言中情不自禁地对本书进行了夸赞。尤其是社会条件力量的对比，经济、政治、军事整个格局，中日双方民心所向，中国社会的阶层结构，民情、风俗，中日的交流来往，民族的相互认同，作者都作了非常好的揭示。某些角度来讲，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引人入胜的作品。

  另外，本书对历史的反映有一定客观性。比如毛主席和共产党的军事思想，他通过别人之口来讲，我认为分析得非常对。国民党之所以战胜不了日本，战胜不了军国主义，是因为他们诸种条件都不具备。首先，他们没有一种强大的思想和理论支撑，没有毛泽东这样的人物能够真正指点江山，有这种雄才大略。另外，民心也不在他们那里。这些都作了非常好的分析。

  还有，作为一部小说，孤立来看，这里面很多人物还是能够给人留下印象的。书中写到的胡氏家族，他们在特殊历史条件下过着那种游刃有余的生活，既能跟日本人相处得非常好，和当官的相处得好，和民间也相处得好，和汉奸也相处得非常好，和老百姓关系也不差。还有日本人的几个女性形象写得都是不错的。

  我们还可以看到，这本书它不仅有历史长度还有历史深度。最后一路写到日本那两个大将，比如伊达顺之助和最后被审判的这些高官，他们的内心世界和他们的情感生活也得到了表现。这些从某些维度上讲，对于文学来讲还是比较可贵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在哪儿呢？现在的问题是要拍电影，影视转化跟文学还不一样。第一，影视的尺度是比文学严格的，可能电视剧的尺度比电影还要严格一些。按照现在的立足点拍电影是不成立的，没法拍。最核心的人，胡百胜、胡作为，如果以他们为主人公，我觉得电影上不了市，电影提纲都不一定能通得过，所以有立足点的问题。倒不一定非要拍成抗战电影，现在抗战电影也很多，但叫好的不太多，不是说抗战不可以拍，而是被很多人拍坏了。如果真要拍，我认为可以走偏锋，不按正面战场、反面战场来写，根本不写抗战，不写如何夺碉堡、发动群众。那怎么办？这个时候你所表达的最核心的东西还是中日关系，还是中日对抗，最后把日本人该审判的审判，正义得到伸长。关键是怎么表现？对电影来讲也好，戏剧也好，文学也好，都跳不出“立主脑”、“减头绪”、“密针线”、“审虚实”等等这些古代戏剧手法。

  我看王蒙的回忆录讲他50年代写《青春万岁》，小说几经辗转到了文艺报的副主编肖英手里，肖英给他提了一个建议，对王蒙来说受益终生。肖英说你要有主线，你写的东西都挺好，有热情，有热血青年的生活，社会氛围也是好的，但是要有主线。对于一部电影来讲就是“立主脑”，你可以不写正面人物，可以不写战争，也不用写中日交战，这种电影也是有的。若干年前我看过一个电影《清明时分》，就是围绕茶叶和一家人，非常小的一个事，最后还是表现了中国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没有直接写血淋淋的战争，最后也是达到对军国主义的控诉。所以说，哪怕从一个很小的视角，要把国之大者表达出来。

  下一个问题是，小说里没有正面人物，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正面的人。书中的这些人物，不帮日本人，也不打中国人，有正气，这里唯一的一个人就是胡百榜。要想让电影通过，就得让胡百榜这个人扶起来，这个人到最后还是做了点事，并且没有和任何势力同流合污，你可以单独设计一下这个人物。比如说他三四十年代发展工商业，本来大家都不看好他，他吃喝玩乐，上完学以后干不成事儿，交给他一个厂子，厂子最后弄得挺好。就把他“抓”住，要是不让他投奔八路，就让他和日本人对决一次。你要是想尊重你的初心，就把他扶起来，最后让他和八路发生关系，最后投入民族危亡的救亡事业当中去。他有学识，有发展民族工商业的经验，他人还是正直的，他能够看到历史的趋势。另外提一点，这里面好多人虽然是反面人物，胡百胜、胡作为，这些人指点江山，对世界局势掌握得非常强，他们也知道跟共产党是有出路的，但是他们最后没有走那条路。这方面我认为还是要尊重历史，那个时候国民党那么好的装备，装备精良，财力十足，但是中国的文化人跟随国民党的人非常少，到了台湾的不到10%。那时候选择共产党的占绝大部分。所以说，让胡百榜这个人物跟共产党站在一起，为新政权的诞生做出相应的努力，你这个本子就能立住。否则的话这个本子很难通过。你要好好挖一挖胡百榜的性格，如果要电影好看，得有男一号、女一号，在情感、家庭、心路历程上再加强。胡百榜这个人物要树立好。我认为电影非常看好的。我相信你能找一个角度把这个片子立起来。你抓住几点，一个主脑、一个主线、一个主人公，他最后的归宿要和历史发展相匹配、相呼应。电影电视剧和小说是不一样的。文学可以写得宽一些，但是影视要严肃。另外，也要为投资人负责，更重要的是为历史负责。

  总的来说，这部作品可学习的内容很多，我知道了那么多的冷知识，好多数字非常小，但是非常有说服力，有很多事情李德成还是做了非常细致的研究。只不过电影的规律，不允许你随意发挥的。另外，作为文学阅读者来讲，我认为这部作品不太像文学，还不如写成非虚构，就把你搜集到的地方史，重新解构就挺好，不用虚构了。我上个月去了蓬莱、烟台，那个地方在抗日期间发生的事情很富有传奇性，它自身不用虚构都是故事。其中我们去了安香于家村，就是于友先他们那个村，他们村大部分姓于。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这个村里有一家出了三个大官，弟弟先到北大上学，后来老大也到北大，蓬莱第一个县委书记和县长就是在这一家出来的，非常有传奇性。再说胶东是抗倭的地方，出了个戚继光，也是发现甲骨文的地方。有很多东西不用写小说虚构，非虚构挖深了都非常好。

  我先说这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