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长篇小说作序，这是第一次。

  《苍山血海》，是一篇从一个特殊的局部、特殊的角度来记录和反思抗日战争的写实性的作品。

  抗日战争，是中国人民永远不能忘怀的记忆。描写抗日战争的文学作品已经浩如烟海，但是总有话未说尽的意思，总有骨鲠在喉的感慨。

  解析世界上的战争(其实也包括国际间的竞争)，胜负原因主要是三大要素：一是顶层设计，包括终极目标、战略战术等等；二是精神情怀，包括国家上下的团结、军队和人民的献身精神等等；三是实力比拼，包括武器装备、后勤能力、财政实力等等。

  上古时代，人类没有军队和人民的分别。部落之间的争斗、组群之间的争斗，主要是争夺赖以生存的食物、狩猎领地。生产(狩猎)时，全部落的劳动力都是生产者，敌人来抢夺时，全部落的人都是抵抗者，绝对是全民皆兵、同仇敌忾。争斗的双方的顶层设计是一样的：保住自己的生存资源；精神情怀也是一样的：拼死战斗。这时比拼的就只是实力。实力不行的部落多数成为了强大部落的奴隶。

  国家成型之后，国家的领导人之间有差异；生产力发展之后，军队逐渐独立出来，各个军队的战斗力有差异；各国的人民生存状况不一样，精神情怀有差异。于是，战争的胜负往往就不是实力这一单一因素可以决定的了。

  无论是从“九一八”事变算起的14年抗战，还是从卢沟桥事变算起的八年抗战，日本人侵略中国的线路图是在甲午战争之前就设计好的。中日甲午战争和日本侵华战争，日本人的顶层设计都没有变，都是肢解吞并中国以发展日本。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也没有变，而且后一场战争时，日本的实力远比甲午时强大。但是这两场战争中他们的对手变了，抗日战争时的中国人和甲午时的中国人完全变了。这是造成战争结果不同的根本原因。

  甲午战争时期，中日两国的大概对比是：

  实力：中国远远强于日本。

  史料记载，1870年，中国的经济总量占世界经济总量的17.2％，仅次于英国，远超德、法、俄等国，是世界第二。直到甲午开战的第二年1895年，经济总量才被美国超过。当时大清帝国，有江南制造局、金陵制造局、福州船政局、天津机器局等一批当时先进的机器工业。其中有设备先进的汉阳铁厂；机器采煤的开平矿务局；中国自己修筑的唐胥铁路等等。旅大、威海、大沽等基地，是当时远东规模最大的军港、炮台防御体系。

  1893年，日本军舰的总排水量相当于大清的七成。而且，北洋舰队的装甲数量和质量都超过了日本舰队。中国的海军实力当时是世界第六、亚洲第一。其中，定远和镇远号铁甲舰拥有当时最先进的海上军事技术。当时中国的钢铁、煤、铜、煤油、机器制造的产量都比日本高得多。当时的人口：大清约43610万，日本约6700万。当时的军队，大清约100万人，日本约24万人。战争中，中国投入的兵力63万多人，是日本的3倍。

  顶层设计：日本人远远高于大清。他们精心策划多年，设计了侵略中国的线路图，筹谋了各种战略战术。大清的朝廷浑浑噩噩，完全没有任何战争准备。

  精神情怀：日本的上层热切期望战胜占领中国，发展繁荣日本，下层高呼为天皇而战，为日本而死。大清的相当一部分将领贪生怕死，指挥不当甚至望风而逃，相当一部分军队没有战斗力。

  实力强大的中国败了在顶层的腐败、精神的颓懦。这是至今很多中国人不能接受甲午战争失败结果的症结。但是我们也从中看到，顶层设计的精确、精神情怀的壮烈，是可以弥补实力的不足的，是可以逆转战争的胜负的。

  这在抗日战争中体现的很明显。

  抗日战争时期胜负三要素的情况，日本人基本没有变。中国呢？

  二战期间，同盟国与轴心国，均发布过各种国民经济统计数据，但是几乎都不包含中国，因为当时中国的经济比重太小，可以忽略不计。抗战八年，民国政府的钢产量为4.5264万吨。，仅是日本同期钢产量的千分之一。因为没有钢铁生产，中国的枪支弹药根本不能满足自造需要。士兵的子弹原料（300吨/月），全部依赖美国飞机空运输入。我国工业制成的子弹，平均每兵只分得48发/年。这意味着，不仅八路军、新四军没有充足的武器弹药。国民党中央军和地方军阀如果没有外援，同样没有充足的武器弹药。

  于此，毛泽东主席尖锐指出：“日本帝国主义为什么敢于这样地欺负中国，就是因为中国没有强大的工业，它欺侮我们的落后。”“要中国的民族独立有巩固的保障，就必需工业化。我们共产党是要努力于中国的工业化的。”

  如此弱的实力，如此落后的装备，中国人民怎样才能赢得这场残酷的战争呢？

  毛泽东这样进行了顶层设计：“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群众，才能进行战争，只有依靠群众，才能进行战争”，“动员了全国的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造成了弥补武器等等缺陷的补救条件，造成了克服一切战争困难的前提。”他明确提出了人民战争，人民军队与持久抗战，所必需的一系列的战略战术等概念。这是全民抗战取得最后胜利的基本指导武器。

  毛泽东领导的军队有着什么样的情怀？

  据斯诺回忆录记载，共产党军队完全是由志愿兵组成的；是国内唯一没有征兵和被强制服役者的军队；几乎完全靠老百姓的拥护而生存，这种拥护是以他们所给与老百姓的待遇为条件的；八路军是国内军饷最少的军队；当人们为了每月分文全无的收入而死时，他们一定坚信着一个极伟大的使命，对于他们的领袖一定有绝对的信任。

  本书中，对这一点有着深刻的描写。本书中的八路军战士，不讲条件，没有奢求，不会因为没有空中支援就放弃进攻，不会埋怨炮兵火力不够，不会怪罪没有足够的给养，他们永远忠实地自觉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与阵地共存亡，与老百姓共命运，战斗到最后一息。

  有一段时期，一些人对抗战产生了模糊看法，甚至对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的抗战中流砥柱作用都产生了怀疑。这些人既短视又浅薄。事实上，艰苦的八年抗战，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作战12.5万余次，歼灭日、伪军171.4万余人，其中歼灭日军52.7万余人，牺牲60余万子弟兵。建立了约100余万平方公里的解放区，解放了约1亿人口。而且这都是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取得的。这些战绩，极大地鼓舞了全中国人民的抗战意志，受到全世界的尊敬。

  令人气愤的是，中国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并没有保护住自己的利益，反而丢掉了蒙古、中长铁路、旅顺大连，美军还获取了在青岛等地驻军的权力，列强海军依然可以自由出入长江等内河。这些情况的发生，和当时国民政府的掌权者的情怀有关，他们想的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既得利益集团的权益，可以牺牲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所以他们最后被赶出中国大陆也是必然的。

  应该强调，在抗日战争中，沿山东大部及连接江苏、安徽、河南、河北等地区，八路军建立了约12.5万余平方公里山东抗日根据地，人口约2400万（不含冀鲁豫边区之鲁部40个县，人口1100万）。拥有八路军正规部队33万余人，占全国总数的1/4以上；整个抗战，山东的伤亡人口在600万至653万之间，约占全国伤亡人口的1/5以上；共毙伤俘日伪军60万人，约占八路军、新四军的歼敌数量的1/3以上；山东籍抗日烈士，有名有姓的达8万余人；其中，胶东地区有20850名烈士。山东八路军参战兵力：主力33万、地方部队71万、民兵259万，总计363万人；国民党军：韩复榘部与其他各部大于20万。山东参战总兵力达383万。

  确实，山东对抗战有巨大贡献，对新中国的建立也有着巨大贡献。我想，也是有感于此，李德成才写作了本书。他当过记者，发表出版过许多文学作品。他所选取的史料数据，具备真实性、可靠性。本书以全景式的角度，用大量反衬、对比的手法，写实性地刻画了胶东抗日根据地广大民众，在战争条件下，克服各种艰难险阻的工业化与科技化进程。描写了在伟大的人民战争理论指导下，八路军战士的牺牲勇气，人民群众的创造精神，人民战争在胶东、山东等地争取得的伟大胜利。如我在本文的开头所说，读来有纪实文学的真实感。

  给本书写序的时候，发生了特朗普向中国发动貿易战的事件。我忽然想到了中美真正短兵相接的战场：上甘岭。

  在一块长仅2700米，宽1000米的狭小地域内，双方10万余人拼命厮杀了43天。整个上甘岭战役中，中国军队没有飞机、没有坦克。在坑道里坚持战斗的志愿军战士，极度缺水缺食缺药，以至于首长下令，能够给坑道送进一个苹果，记二等功。战役中，美军总共发射了190多万发炮弹，5000多枚航弹，志愿军只有40多万发炮弹。志愿军不但没有足够的大炮，甚至于没有足够的反坦克手雷。如一篇报道中所说，美国人可以动用B-29去轰炸一辆自行车，而我们手里的反坦克手雷只能留给敌人的坦克，去炸碉堡都很奢侈。

  武器实力对比中占有强大的优势，16个国家最精良的军队，最先进的陆海空立体军事集团，30多个后勤支援国家，加在一起40多个国家的军事力量，还是败给了伟大的中国人民志愿军!

  上甘岭的胜利，昭现着一个民族伟大情怀的力量。只要有这股力量，无论是貿易战还是什么其它战，我们都会一往无前，压倒一切敌人。

  在这个时候看看本书，重温抗日战争中的精神，你会有新的体会。

  是为序。

张飙

戊戌年暮春于北京天歌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