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子认为，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惜。对我来说，能感受到时光流逝的并非奔腾的河水，而是真正的逝者。慈祥的老人给予当年幼小的我精心呵护和无私宠爱，然后伴着匆匆的时光永远离开。

    爷爷是个性格耿直的重庆人，勤劳朴实乐于助人，多做事少说话，被村里的人戏称为“老黄牛”。小学六年级以前，我都跟爷爷奶奶住，所以在所有孙辈中爷爷最偏爱我，会偷偷告诉我糖果藏在哪里。“小妮，公最喜欢你，你去找公拿钱，我们去买米花糖。”堂姐经常拉着我悄悄商量。那时我经常到小伙伴家里玩到忘了回家吃饭，爷爷就在村里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拖着长长的声音喊“吃饭了！”上初中后，我搬到镇上和爸妈一起住，每逢赶场日总能听到爷爷在楼下大声唤我，直到我应声了他才上楼，把背篓里的新鲜蔬菜瓜果还有小零食拿出来。初二那年，因为非典，暑假特别长，就在那个长长的假期里爷爷去世了。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去，站在闹哄哄的葬礼现场，听着沉重悲戚的丧乐，我迟迟不敢靠近那口冰冷的棺材。十一年过去了，爷爷坟前的柑橘树早已枝繁叶茂，如我一样长大了。

    外公外婆都是习惯沉默的老实人，厚道善良。外公不仅是农民，还兼职猎人和屠夫。听说当年还上山抓了一只猫头鹰，带回家关笼子里。幺舅小时候调皮把猫头鹰放出来，结果被受惊的猫头鹰啄伤了额头，现在脑门上都还一直留着疤痕。因为小时候偶尔能吃到外公打回来的野兔和野猪肉，为此我对外公一直很崇拜。“外公，我要吃甘蔗。”外公就牵着我的手去甘蔗田里买一大捆回来，任我吃个够。“外公，小牛好可爱！”外公就把小牛从栏里牵出来，把生红薯切成小块放在我的手心里。小牛温顺地低头，伸舌头卷走我手上的红薯，五六岁的我高兴得又跳又叫。外公就在一旁慈祥地笑望。大一的时候，外公生病了，胸口难受总是不舒服，妈妈带他来镇上看医生。周日下午我必须回学校上课，临走前对沙发上斜靠的外公说，“外公，我走了哦。”外公点点头。这就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

    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却永远闲不下来，有时候生病了还背着背篓上山种菜。我总在寒暑假的时候去外婆家玩，兴致来了就跟着她到地里摘野菜和果子。外婆总爱念叨我小时候的两件事，一是我换牙疼厉害了直哭，她就背着我来回走，哄我吃饭。那时候我说话门牙都漏风，吃泡豇豆只能艰难地用大牙来咬。二是小时候零食少嘴又馋，村里有个老人家把家里舍不得吃的米花糖给我，因为放置太久米花糖都生虫子了，我坐在门槛上，细心地掰着米花糖，扔了虫子吃掉剩余的部分。说起我那冒着傻气的认真样，外婆就笑得合不拢嘴。我七岁的时候，表弟出生了，外人都逗我说，“以后你外婆只喜欢弟弟，不喜欢你啰！”“你们胡说！”我一时间慌乱得几乎哭出来，色厉内荏地驳斥他们，然后跑到外婆面前，“外婆，他们说你不喜欢我了！”外婆摸摸我的小脑袋，回答得很认真，“外婆肯定和以前一样喜欢你。”渐渐地，我到外婆家的次数少了。每次到达和离开的时候，都能看到外婆在门前小路上的孱弱身影。后来绝症袭来，外婆痛苦得粒米未进彻夜难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着她水肿的脚按摩。外婆是在端午节去世的，去世前一天她说话已经很艰难，但依然挣扎着跟我说了三句话，“你吃葡萄嘛。”“柜子里有香蕉。”“你帮我把脚都捏蔫了。”

    每一位老人出殡的凌晨，在我记忆里都是凄风苦雨寒冷刺骨，即使是在夏天。但无论如何，慈祥的他们留给我的琐碎记忆都充满了温馨美好。他们并未每日陪伴我成长，厚重的亲情却足以鼓励我勇敢地走向未来。

  （作者单位：重庆市荣昌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