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窑姐们穿上白纱衬衫、黑色长裙的唱诗班的大礼服时”，我知道玉墨和她的十二个姐妹将一去不回，去人间地狱经历她们人生最黑暗的一幕。

    这是严歌苓在《金陵十三钗》中描述的情节，故事背景为1937年12月的南京，南京阴云密布，南京血雨腥风。在那个国破山河碎的年代，南京简直没有天日，因为丧心病狂的日寇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除了尸横遍野的街道，简直没有一缕温暖人间的炊烟，大家纷纷逃亡，大家朝不保夕，何论一日三餐和应付柴米油盐。窑姐们也仓皇中逃往这个暂时位于中立区的美国教堂。当然进去颇费了一番周折，因为教堂是中立区，容不得交战国的难民，何况玉墨和她的十二个姐妹是如此狼狈，是如此让人不待见。因为她们是从窑子里出来的。这里可是圣地，十二三岁不染尘世风尘的女孩们整日唱着赞美诗，念着圣经，不知战争为何，不知世间还有阴霾，她们眼中只有洁白的乐谱和肃穆安详的教堂。

    但生活却和她们开了一个玩笑，窑姐们闯进了她们的生活和视界，每日面对她们，和她们共住一方屋檐下。窑姐们确实像一股妖风，姿态、神色、举止和谈吐让她们不可想象，让她们咋舌，让她们无语。尽管英格曼神父屡次制止，甚而厉声呵斥，但窑姐们仍我行我素，仍嘻嘻哈哈，丝毫不收敛，宛如从前的生活。尽管时艰，甚而上顿都没有下顿，每日多是稀粥打发日子，但窑姐们好像不知道这些似的，仍要着酒喝，仍要着夜宵吃，仍寻欢作乐，关着屋子，在里面搓牌，在里面跳舞说着各种荤话，放浪的笑声不可遏止地从门缝里钻出来，钻进唱诗班的女孩们的耳朵里，让她们心惊肉跳，让她们的心时时不得平静。

    里面有一个叫玉墨的窑姐，唱诗班有一个唤书娟的女孩，从此她们对上了，从此她们成了故事的主角，因为玉墨先前勾引了书娟的父亲，让书娟从此家中风雨飘摇，最后家只是一个概念，没有完整的内容，父亲自此远走天涯，她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小鸟，最后来到这个安静也凄清的教堂。猝然撞见玉墨，她心中的仇恨何等风起云涌，最后都演绎出一晚都拎着烧红的火钳准备让玉墨花容毁损。虽然最后因雨没有得逞，但可见书娟心中是怀着多大的仇恨。

    玉墨们和唱诗班的女孩时时冲突，时时龃龉，让本来安静的教堂从此失了宁静，神父懊恼不已，几次三番都想送这些窑姐们去安全区，只是从安全区传来的消息很不好，日本兵照样从安全区抓人，特别是女人，然后让女人满足他们的兽欲，然后让女人们凄惨而死。十二月的南京笼罩一股死亡的氛围。本当教堂可以庇护女孩子们和窑姐们，但教堂终于也失了庇护的作用，因为圣诞节一队野蛮的日本兵翻墙闯进来，要唱诗班的女孩们去唱诗。虽冠冕堂皇说唱完之后会护送回来。谁都知道，羊入了狼口没有生还的。何况这些还带着朝露像早晨的太阳一样的明媚女孩，日本连六十多的老妪都不会放过。神父怒吼，但声音显得如此孱弱苍白，因为他们有刺刀和荷枪实弹的士兵。这时玉墨发话了，“神父，我们去吧。”虽然声音细小，虽然不是呐喊，但在神父心里却是一声霹雳，因为这些所谓的窑姐们这些天让他伤透了脑筋。神父看看玉墨，看看红菱，“她们俩人的发式已变了，梳成两个辫子，在耳后绾成女学生那样的圈圈。”活脱脱唱诗班女孩的姿首。

    当玉墨们走出教堂那道厚重大铁门，日寇们闪着手电筒光围拢过来时，我知道命运的大门向她们关闭了，从此两重天。玉墨从此在那一刻升化，书娟终将泪水沾在衣襟上，泪水无法表达尽心中之悲痛。书娟紧紧将目光定格在远去的玉墨身上，除了忧伤，唯有忧伤。

   （作者单位：安徽省黄山市黄山区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