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世时，我大概十岁左右。幸好她是个寿星，要不，我无缘见到这个大清末代的小脚女人。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记忆已经模糊。小时候看到别的女人都是大脚，只有她是小脚，还裹着很长的布条，很好奇。在夏天天热时，她不裹脚，我仔细看过她的小脚。脚掌前外侧及脚趾向内后侧弓向脚心，小脚趾大概弓到了脚心的位置，整个小脚看上去就像个前尖的小三角形状（古人称为小金莲）。

    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人的寿命不长，百岁高龄的老人注定孤苦。她先后送走了丈夫、儿子、儿媳，只能与孙子（我父亲）、孙媳（我母亲）一起生活。那时候的农村人都忙于农活，为生计忙忙碌碌，没有时间照料老人。而且我父亲在七十年代就离开农村，投身国家工业建设了，一年也就回家一次。我母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小孩，还要上山下田干农活，忙里忙外做家务，就顾不上她了。

    她是个传统的女人，有些封建，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听我母亲说，我两个姐姐出生，她从没迈过我母亲房间的门坎，但是我出生就不同了，她是喜笑颜开，忙上忙下。我印象中，她喜欢带着我到处串门，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留给我，我搞个破坏也不要紧。我可以偷摘她菜园的黄瓜，肯定不会挨骂。有一次，我提了她唯一的小木桶去港沟浇鱼，弄坏了提把，回家后把小木桶丢到了她的小菜园里。她发现小木桶被弄坏了，吵得厉害，但搞清楚是我弄坏的，也就平息了。

    她有些迷信，喜欢祭鬼神，求神仙保佑。在我印象中，求观音茶、化神符水是她经常做的事。我不敢喝，听我姐姐说她曾经喝过。

    她有一个雕花的小竹床，夏天乘凉时我喜欢睡。她会帮我扇扇子，纳凉又驱蚊，还会帮我挠痒，很舒服的。二三十年过去了，我一直都怀念儿时那惬意的夏夜。

    她喜欢给小孩剃头，老给我剃罐盖头，看上去比较丑，邻居老取笑我，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后来就不让她剃头了。我老家现在还有一把木柄的剃刀，应该是她用过的。

    她很能干，在八九十岁高龄时，还自己种菜做饭，生活完全自理。只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她瘫痪在床了，才让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那时候我还小，没怎么帮上忙，现在想来也是一种遗憾。

    她很爱干净，家里总打整得一尘不染。她很爱美，衣服穿得很整洁，头发梳得很好看，年轻时应该是个大美女。

    她喜欢留长指甲，记得她喜欢用大拇指的指甲吹出好听的声响，只是让我去吹，怎么也吹不出来。吹她的指甲能闻到一种特殊的味道，奇怪的是，她去世都二十多年了，这种味道还能从我记忆深处偶然唤醒，让我真真实实的闻到。

    或许她在天之灵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一直在保佑我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