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年轮，渐渐地风干了模糊而潮湿的记忆；黄昏的夕阳，悄然地把记忆中父亲的影子拉得悠长悠长。对父亲的记忆，总是停留在爱的路口，总是弥漫着爱的阳光。

    那是个农忙季节，忙碌的农家各户无不是进进出出，炊烟笼罩的田野上也尽显汗流夹背的弯弯身影，饱满的谷粒附着汗水滚进了结实的麻袋，田埂边的小草在金禾全无的水田边一枝独秀，轻盈的微风逗起了它们的笑容，貌似是对大好丰收时节的一种昭示。

    劳累了一天的太阳悄悄拉起了帷幕。在落日的余晖中，一位步伐稳健、头戴草帽、身披褴褛白衫、脚踏破黄鞋的熟悉身影从绿里透黄的阡陌中朝家边飘来，我想那必定是父亲回来了。

    夕阳逐渐赶上了地平线，悠长悠长的身影终于像往常一样停在了家门前那棵年迈的老杨树上，母亲准备好的晚餐早已上桌。饭后，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正要准备洗澡时，那个懵懂无知的我却突然间撇出一句：“我想吃烧烤！”可想而知换来的是母亲的斥责，我也只好不满地小声嚷嚷，不敢再大一点声。此时父亲却笑着转过身来说：“孩子还小，好吃正常，那我去买吧。”父亲话刚说完就再披上那件破烂不堪又满处脏泥的白衫，同时从衣柜缝间很熟练地摸出一叠绉绉的钞票认真地放入兜里，然后将那嘎嘎作响的自行车麻利地推出了堂屋。又是那个再熟练不过了的动作，伴着那再熟悉不了的叮铃，迅速消失在了动人的蛙鸣声中，打破了梦一般夜晚的岑静，渐渐随同父亲的身影在柔柔月光下的乡间小路上无影无踪。

    我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父亲的到来，可天有不测风云。突然一阵狂风席卷整个大地，残断的稻草满天飞舞，呼啸声在田间四野陆续响起。同时，天上的乌云从四面涌来，迅速霸占了整个朗朗星空。随着一道光亮的闪电穿梭云间，一声震耳的雷鸣响彻遍野，豪雨开始直扑干涸的大地，整个世界没入了一片雨海。远在镇上的父亲仍不见踪影，一种担忧更是一种内疚在我的心底顿时涌现。站在门前的我不经意间有些胡思乱想，一次又一次地向外张望。突然，一声叮铃刺透雨幕传入我的耳朵，就是那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断定是父亲回来了！顿时，我心上的石头也算是放了下来。当父亲出现在我面前时，浑身全湿，水滴从他蓬乱的发际不断往下掉，单薄的衣裳紧紧吸附在有些粗糙的皮肤上，在灯光照射下的升起一缕缕白雾。我不由自主的一声“爸”还没说出，便哽咽了。父亲却笑着对我说：“儿子，爸给你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可外面雨大，来得慢，让你久等了吧！”接着用他那粗大灰手连忙从那严实的兜中掏出一包东西，并轻轻地将它一层层拨开，飘香的鸡腿梦一般地闪现在我的眼前，四溢的香气在屋内到处飘荡。我忽然感觉到那创伤满遍的双手仿佛在颤抖，又仿佛被父亲在有意识地控制。父亲说完 “趁热吃吧”后，摇晃的背影便消失在了暗墙的拐角处。抵挡不住香味诱惑的我，顾不了那么多便好吃起来，然后在父亲的一再提醒下上床美美地睡了一觉。好梦中的我也没有听到从另一个房间中传来的咳嗽声，后来从母亲那里才知道父亲那一宿生病感冒了。早上，从梦中醒来的我特意蹲在小轩窗前悄悄看着家门前的小路，迷糊中悄然走远的依旧是那最熟悉的身影，那顶草帽 、那件白衫与那双破黄鞋“打扮”下的身影，从老杨树旁渐渐消失在田野的清晨迷雾中，这样的一日复一日。

    又是一个下雨的夜晚，长大的我再次来到这熟悉的小轩窗，眼前依旧是那年迈的老杨树，依旧是那条通向田间的小路，路边的小草还是那样葱绿，田野的蛙声还是那样熟悉动听。而亲切的乡村晚景却已别于昔日，仿佛缺少了些什么？是烧烤的香味，还是熟悉的叮铃，还是……

    雨在下，爱还在。

   （作者单位：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区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