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当初若不是进了检察院成了一名反贪干警,没准他最想干的事就是找个清静地段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茶馆。

    他们破获的几个大案子,其中有两个线索就是朱志伟在茶馆里喝茶时偶然听到的。

　　朱志伟开玩笑说:“困劲早过去了,再说,我走了,谁给大家泡方便面呀。”

　　每一起案件的侦破,都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十几年的办案经验也让朱志伟总结出一套破案箴言。

　　他有个习惯,就是每天下午下班时并不急着走,而是关上门一个人在房间再静静坐一会儿,煮上一壶茶。

　　一

　　朱志伟爱喝茶是出了名的。走进他的办公室,你会发现除了办公桌、沙发、书柜这些常规摆设之外,他还特意摆了一张大茶盘。每天早晨他都会比别人早十几分钟到单位,一进办公室他头一件事就是要抽出几分钟清洗茶盘,蒸煮泡功夫茶的盖碗和杯子,然后顺手为自己沏上一杯。他说泡绿茶杯子不能拧盖,水温也不能超过90度,一旦拧了盖或温度过高,茶叶就烫坏了,味道就变了,讲究得很。

　　只有他们反贪局几个人一起去他办公室研究案子时,他才舍得拿出一泡自己珍藏的好茶让大家品尝。他娴熟地提壶,举杯,冲水,刮沫,压盖,低斟,那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忽急忽缓,有柔有刚,仿佛深谙茶道不沾烟尘的隐者。他随手把洗杯子的热水浇在茶宠上,这憨态可掬的“小人儿”会立刻尿出一道细细的弧线……

　　这弧线其实是每天横亘在他生活中的一道分水岭。一边是文艺青年朱志伟清晨忙里偷闲的一小段惬意时光;一边是身为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的朱志伟繁忙一天的开始:开碰头会,听案情汇报,看各种案卷材料,安排每一次对犯罪嫌疑人的讯问,亲自带人蹲坑守候……

　　朱志伟说,他喜欢喝茶不假,但并不是自己刻意附庸什么风雅,而是真正的兴致所在。他说,当初若不是进了检察院成了一名反贪干警,没准他最想干的事就是找个清静地段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茶馆。

　　“你想呀,尘世浮躁,人生苦短,若能忙里偷闲曲水流觞,捧得一杯香茗,守一份清心,凝心静气里,该自有一番温润且意味深远的悠悠乐趣。”

　　朱志伟说,喜欢喝茶还有另一个原因:干反贪的人忙起来没早没晚没白没黑的,生活没有规律,喝喝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调节人体的新陈代谢,提高免疫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有充沛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在朱志伟的影响下,秀屿区检察院反贪局从副局长陈志军到其他人大都喜欢喝茶。他们往往围着茶桌品着香茗就轻松愉悦地把一个案子研究完了。

　　二

　　“朱检喝茶的功效还远不止这些,还能破大案呢。”陈志军一边朝杯子里续水一边爆料。

　　陈志军说,他们破获的几个大案子,其中有两个线索就是他师傅朱志伟在茶馆里喝茶时偶然听到的。

　　最有意思的是2009年春天,朱志伟和几个朋友在茶馆喝茶闲聊,邻桌突然来了一伙人,满嘴喷着酒气,显然是喝多了酒准备来喝茶醒酒的。

　　这时候,没想到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邻桌一个人拍着胸脯向其他人炫耀说,“他刚给某工商所所长陈某送了1万元的好处费,有人罩着,准备近期多出一些假货”。

　　一句不经意的话却立刻引起了朱志伟的警惕。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他觉得这个人不像是吹牛说瞎话。他联想到前段莆田的假鞋生产商之所以有恃无恐,或许正是因为一些工商部门人员充当了保护伞,他们若手握打假的权力却保护制假贩假,那副作用可就大了。

　　正是因为紧紧揪住这条线索不放,朱志伟带领秀屿区反贪局的干警们很快查实了莆田市秀屿(匚北)东庄工商所原所长陈某受贿案,并顺藤摸瓜挖出了从下到上沆瀣一气的工商系统窝案。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揭开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案件的调查取证阶段正值盛夏,朱志伟带着反贪局十余名反贪干警分头外出调查取证,白天冒酷暑难耐,晚上还要熬夜整理材料,全局的人仿佛一下子都变成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人,案子不结,就根本停不下来。

　　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一条自下而上的利益链条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从城厢区城南工商所原所长林某开始牵连到城厢区工商局原局长黄某,到最后指向莆田市工商局原局长蔡某。其中仅工商系统内部涉案人员就高达70余人,上至市工商局副局长下至各个基层工商所普通干部,同样的物欲和贪念把他们像糖葫芦一样,自下而上串在一起。除了内部人员外,共牵涉行贿的企事业主有一百余名。

　　最累的时候,朱志伟不仅要负责犯罪嫌疑人口供的突破,还要寻找证人进行调查取证。在查办林某、黄某、蔡某系列受贿案中,朱志伟不仅要制定突破口供的方针,同时他负责了寻找证人的绝大部分任务。

　　在讯问中,朱志伟一刻也不离地守在院监控室,他就像一个“监工”,一边仔细观察犯罪嫌疑人的反应,一边询问进展,并不时参与分析案情,调整对策,有效地指挥跟进。副局长陈志军说,“师傅,你都一周没回家了,快回去睡会儿吧。”

　　朱志伟开玩笑说:“困劲早过去了,再说,我走了,谁给大家泡方便面呀。”当犯罪嫌疑人终于在法定讯问时间内都撂了,作了有罪供述,朱志伟长长舒了一口气。

　　最后经他们查实,莆田市城厢区工商局城南工商所原所长林某非法收受32人所送财物56笔共计人民币17.1万元;在莆田市秀屿区工商局原局长黄某身上有了更大的发现:他自2002年起至2009年2月案发前,共非法收受28人所送的56笔现金共计21.4万元人民币。涉案人员之多,职位之高,触目惊心。这些案子,自下而上,最后的行贿对象均指向一个人,即莆田市工商局原局长蔡某,蔡自2002年春节至2009年春节间,非法收受他人所送财物284笔共计人民币206.65万元、美金1.55万元,一条庞大的系统利益关系链从此浮出水面。

　　三

　　陈志军应该算是朱志伟手把手带出的第一个徒弟。

　　他说,在他心目中,朱志伟简直就是一个“火脾气”的智者。“许多疑难复杂甚至陷入僵局的案件,在我师傅手里往往都会峰回路转大逆袭。他心思缜密,善于动脑,总能准确摸透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很多案子经常在看似漫不经心的谈话中就不知不觉成功突破了。同时他的办案追求效率,在全市取证速度及成功率上都远近闻名,在他手下干,那是全天24小时快马加鞭。他的雷厉风行及办案的无私,民间甚至有传闻说他就是反贪名捕。”

　　2008年秀屿区反贪局在查办一起贪污案过程中,涉案人员张某携款潜逃,张某反侦查意识很强,平常随身带三四部手机五六张卡,多次抓捕未果。后来,朱志伟通过为其买保险的人员掌握了其行踪,终于在一出租屋内将其抓获。

　　还有另一件案子令朱志伟印象深刻。在朱志伟接触过的犯罪嫌疑人中,陈某算得上是最狡猾的一个。他不仅拥有多名情妇,还给黑社会人员充当保护伞,并大肆索贿和卖官。因陈某倚仗自己案发前已与行贿人订有攻守同盟,赃款赃物转移,并且同案人已经外逃,觉得反正是一笔糊涂账,所以拒不交代犯罪事实,案件曾一度陷入僵持局面。针对陈某死顶硬抗的心理,朱志伟迅速调整侦查方案,另辟蹊径从外围找突破口。

　　调查中,朱志伟了解到陈某在厦门一娱乐场所结识了一名女子,并迅速发展成为情人关系。后每周至少1次专程奔赴厦门给该女子捧场,而且出手十分大方,在该娱乐场所内或自己或暗示相关老板购买价值数千元的物品相送。还经常赠送该女子价值不菲的高档饰品、名牌包等奢侈品,俩人关系非同一般。

　　但等朱志伟带领办案组的人赶到该娱乐场所时,该女子早已辞职离开,后经多方打听,辗转多地,终于找到了这名女子,打开了缺口。

　　陈某个人生活腐化程度还远不及此,他还同时与其他多名在读女大学生、茶叶店女业主保持不正当关系,他在这些情人身上也花费了巨额的费用,那些有求于他的行贿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他巨额花销的来源。承建商胡某两次就向陈某行贿49万元。一些老板、下属为了与陈某搞好关系,总是借机以各种形式向陈某送钱送物:为其母代付医药费、购买医疗器械、赠送慰问金、为其老家添置一套红色实木大板椅、为其新房装修购买两套红色实木床铺等。

　　朱志伟带领办案组前后历时近两个月,不停辗转在漳州、厦门、泉州、福州等地,对数十名证人展开调查取证,陈某的违法违纪事实逐渐浮出水面。后经福建省高级法院二审判处陈某有期徒刑十三年零六个月,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50万元。

    四

　　“这些年我们办的案子,除了少量的群众举报外,大部分都是办案过程中挖掘出来的‘案中案’。反贪局办案一般都有规律性,每年春夏之交是我们办案的黄金时间。这段时间反贪局所办的案子占全年办案总数的70%至80%以上。因为这个时期立案侦查完毕后,到了下半年就可以着重进行固定证据、移交起诉等工作。在黄金时间内,反贪局的人几乎全天候都在工作。”朱志伟说。

　　每一起案件的侦破,都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十几年的办案经验也让朱志伟总结出一套破案箴言:“要破反贪大案就要注重细节,大案要案最初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往往只是一些蛛丝马迹。关键是面对新情况要有新发现,要沉得住气,冷静作出判断。”

　　朱志伟说,每个犯罪嫌疑人作案时都不想被发现,到案后更是心存侥幸,百般抵赖。因此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动摇从不会一触即发,只有随着讯问时间的推移、信息的催化、证据的展示以及位置的变化,犯罪嫌疑人内心深处才会产生动荡、分化,这时其心理动摇就会通过其表情、语言、姿态等表现出来。

　　“反贪人员如何及时察觉到犯罪嫌疑人心理动摇的表象,把握住犯罪嫌疑人心理动摇的临界点才是最重要的。”

　　每起案子,朱志伟都要照例召集大家开总结会,分析得失,看侦查方向是否正确,在哪个阶段走了弯路。这样的做法让局里的年轻人受益匪浅。如今一批年轻有活力、懂科技的“80后”已经成长起来了。现在,像陈志军这样的年轻人逐渐在反贪工作中挑起了大梁,这正是朱志伟想看到的局面。

　　“我个人的成绩真的微不足道,工作都是大家伙一起干的,如果非让我总结的话,我觉得我们有两个优势:一是依赖院党委的大力支持,保障很给力;二是我们有一支既年轻又特别能战斗的队伍。”朱志伟说。

    五

　　反贪局的工作往往是快节奏的。朱志伟感觉自己每天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忙得都忘记了累。

　　他有个习惯,就是每天下午下班时并不急着走,而是关上门一个人在房间再静静坐一会儿,煮上一壶茶,看着茶叶翻卷,也常会生出好多感慨,“茶要沸水以后才有浓香,人生也要经历磨练后才能坦然。”

　　他遂想起三毛的一句话:“茶喝三道。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如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