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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秋
作者:范吉英    发布时间:2011-03-28 15:38:01


    秋风阵阵,催人添衣,下乡办案往返乡下和城里的路上,望着日渐成熟的庄稼,不由让人兴奋,让人感慨,让人回忆起“那激情燃烧的岁月”。使人难忘的是,莫过于少年时代的“看秋”。

    看秋,即看护、守卫秋收成果之意。

    每年的立秋之后,田里的各类农作物日渐成熟,辛勤劳作一年的农民们期盼于此季,每天出工到地里干活,收工回家路上的社员们,人人都关心的是与切身利益有关的收成问题。今年的收成怎样,谁家的工分最多,能分到自家手里多少,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

    即将到手的庄稼日渐成熟了,要防止有人偷盗,防止有人破坏。因此看秋、护秋、守秋已成为农村农民的传统习惯,一到此季节,就成立了看秋、护秋、守秋的大小“队伍”。那时候每个村大队、小队乃至每块地都有专职看秋员。尤其是大队看秋的,多是由大队干部或大队指派人员组成,多者村里的每个主要路口一两个,少侧三两个看秋的围着村边来回巡逻,检查从地里回来的每一个可疑人。所谓的可疑人就是那些背筐的、扛柴胡捆或草捆的,查看框里、草捆里是否夹藏着玉米、红薯、豆类等农产品。一旦发现有一两穗玉米,三两块红薯(我们叫山药),那你就倒霉了,轻侧现场没收所有“赃物”及柴草,重侧在全村的大喇叭上吆喝(广播)你,“某某生产队的某某某,在某时间偷了生产队集体财产某某某,根据本大队规定,扣其工分某某个。”如果参联上“四类分子”(地主富农家庭成份、反动派、坏人、右派分子)的家属子女,还得游街示众。当时母亲曾教育我们:“咱可不能拿人家那点东西,肚子饿着点没什么,咱可丢不起那份人。”为此每次放学后打猪草回家时,总是提心吊胆,生怕碰上大队看秋的,他们都是特别横,有事没事先吓唬,再翻筐,没问题也得训斥或警告你几句。不是咱胆小,是怕找麻烦,几乎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大人们对他们都是望而生畏。

    在自己少年时代的心灵深处,就烙下“看秋人”厉害,不好惹的印象。

    看秋的对象是谁,看的是哪些“嫌疑人”?当时认为:都是些偷盗、破坏生产队集体利益的坏分子,凡是让看秋的抓住的没好人。稍大些时突然意识到,其实不然,当时有当时的情况和背景,哪些所谓的偷盗分子,只不过是在草筐里私自掖藏了几块山药,或几穗玉米棒,或是几把花生。

    那时候,在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和大搞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大小事都会株连九族,好事歹事家庭成员要上查祖宗三代,下查孙子甚至重孙,社会关系要查外祖父母、舅、姑、姨及其子女,人们都是提心吊胆的过生活,谁敢犯错误?谁敢去偷去抢?所以,那时的社会治安比较良好,几乎没有犯罪的。别说刑事案件,有个小偷小摸,打架离婚只要没死人的生产队就处理了,几乎每天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大队不开小队也要开,轻则上纲上线大帽子压你,重则立马改成批斗大会,让你低头认罪,游街示众。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村很少发生较大数量的偷盗现象。只有一个人偷了一筐玉米,上面用一把草遮掩,被大队看秋的逮住了,加上他有点小小的历史问题,平时人缘又不咋地,召开全体社员大会,批斗了他三个晚上,成了“新型的阶级敌人”。

    那人们为什么还“偷”?他们偷的都是什么?那个年代,一切归集体所有,人们的生活食用,全靠生产队按人口加劳动工分分口粮,多数生产队为了照顾多数,一般按“人七劳三”分粮。即:分口粮时,每户的人口占七成,全生产队的每人平均工分占三成份粮,人多劳力少的人家,也能凑合着能过,人少劳力多的工分多就能多分,也不吃亏。别说按“人劳各半”,就是按“人六劳四”得有很多人家一年的口粮吃不到头。那时候,也充分体现出按劳取酬,多劳多得的政策,谁也没怨言,分得少的怨自家人多没劳力,为生产队出不了工,就挣不上工分,没有工分就少分粮。

    在我七五年入伍当兵前,生产队里夏季每人能分上百八十斤小麦,秋季分百十斤玉米,好年景山药能分三百来斤,差时就是一百大几十斤(湿的,地里刚刨出来的),另有十几斤杂粮,一斤多点食用油(花生油或棉籽油),二斤左右轧好的棉花。这就是全年的收成。大家算一算,三斤山药晒一斤山药干,他们一年的口粮平均多少?一天到晚与土坷垃打交道、汗水一遍遍湿透衣服、掉在地上摔八半的人们,一天的口粮平均不到一斤,他们怎么办,一是忍耐,二是想着。想什么着?饭,尽量往稀里做,干粮,尽量往里加菜、加麸皮、加糠,能填饱肚子就算完事,谁家除过年串亲待友蒸点白面馒头外,平日里谁家不是混合面的干粮。常年有干粮的人家还算好人家哩,多数人家每天只有下地干活的吃上一两顿干粮。其他人,上学的、在家里的,就少吃点干粮多喝点稀的吧,没办法,穷!大家都穷,谁家都一样。试想一想,在哪种饥饿难耐的状态下,不去“偷”着吃点才怪哩。

    饥饿而劳累的人们,只有忍受,因为,全队、全村、全社会都一样,谁家比谁家也强不了多少。不敢明着偷抢,但是到地里干活时,凡是能生吃的,人们都吃。干活时不吃,放歇时吃,有队长在时不敢吃,队长一转身,就抓紧偷着吃,像山药、萝卜、茄子等,特别是花生,那东西,生着能吃熟着能吃,半生不熟也能吃,更是人们所情迷的。他们的原则是:吃了外边的省家里的,肚里有食就能干活。一次修渠道晚上加班,生产队长发慈悲让干活的吃顿伙饭,有个社员抢吃了四海碗面条,把一项饿惯了的肚子撑坏了,三天没上班,不光生产队长在社员大会上吆喝他,说他偷懒,他老婆也骂他:没出息,跑肚拉稀拉了一裤子,多年来成为人们的笑谈。

    那时候的看秋的,一是贫下中农成份好的,敢说敢干敢说直理的,二是复退转业残废军人,三是大小队干部的亲朋好友,带点私情色彩。像我父亲常年不在家,中农家庭成份,只有星期天假期里才干活的“临时工”,一般是可望不可及。

    一个偶尔的机会,我也当上了回看秋的。

    在我十三、四岁的一年秋假里,在村东一块山药地里刨(收)山药,生产队长分派我们小孩们和上岁数的妇女们钩山药蔓。有人要问:“你十三四岁就干活了?”,“那当然,我不到十二岁就参加生产队劳动了。”那时候,挣工分我们是最少的,一天才挣二分半,早上出工挣半分,上午下午各一份。壮劳力一天挣十分,每天晚上在生产队统一计工上账,社员分粮分红时以此为据。尽管咱挣得少,也是积少成多,为家里收入添一点力量,证明咱也不是白吃闲饭的。那时候,生产队有的是活,轻活重活,每天听敲钟集合由生产队长分配,没有闲人,没有在家待业的。

    钩山药蔓,算是轻活简单活,就让我们老少病残干,我们在前面用镰刀钩山药蔓,堆成一堆一堆的,将沟埂上山药颈梗露出来,然后,壮劳力们,用大三齿钩一颗颗往外刨,边刨边议论收成的好赖,遇到一颗上结的最多的大家赞不绝口,遇到一颗个头大的人们齐声喝彩,趁此机会大家也好停下手中活直一直腰,略作小憩,喝彩完后大家接着向前干活。大家到地头放歇时,男人们相互争抢尽让着抽袋烟,妇女们边吃着生山药边说长论短,孩子们有使不完的闲劲,在山药蔓堆上摔跤翻跟头。

    此块地里看秋的只有比自己低一年级的好朋友平子一个人,我们平时都很友好,经过我们商量,正赶上今年收成好,队长、社员心里都高兴,在很恰当的时机,他突然向队长提出看秋的人少没法换班吃饭,暗中向我使眼色让我去说。好的,机会来了!我勇敢的向队长请缨,队长居然答应了。

    好吗,我也成了——看秋的了!看秋的,不光地位高了,有点小特权,又不干活又记工分,还能帮着家里在分到山药后擦片晒干,家里地里两不误,真是一举两得。为此,我一直和平子关系很好。

    马上上任履行职责,社员们下班时,我们理直气壮的站在地头起,检查每个社员草筐里是否夹杂着山药。社员们顺从的挨个受检,基本人人过关,男人们基本没事,只有一些爱占小便宜的妇女们,草下夹带一两块山药。也是由于咱刚刚上任,刚刚离开一起干活的人们,见旁边无人看见,就悄悄警告她几句,让她过去,省的都丢面子。结果,被一名队长发现,将她的“赃物”扣下,还恨恨训了我一顿,差点丢了那“饭碗”。

    看秋,山药长在地里的时候,还比较安全,有人想偷还得用三齿钩等工具挖,费劲费时容易被发现。目前,山药已经刨出来晾着等分给社员时,是“最危险”的时候,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让人顺手牵羊,白天由我们半大孩子看护即可,晚上得需有两三名大人守护。直到将山药分到社员手中或运回到生产队的大院里,再把地耕一遍,将人们刨山药时丢落的哪些捡一捡,看秋的才算任务结束。从开始准备刨到最后一遍捡山药,少则十几天,多则二三十天。

    日到中天社员们下班都走了,我和平子顺地边开始巡逻,见远处地头边有几个孩子身影,我们忙赶过去,却见他们在路边打猪草,那也不行,离我们的地边太近了,谁知道他们打什么注意。我们吆喝他们:“离这里远点,人们都下班了,你们瞎勤快嘛了”。他们见我们盯得紧,也就无趣的泱泱而去。

    再巡视四周,见没什么可疑情况了,开始忙我们的了,周边几个看秋的(其他地块的)不约而同的集拢到一起,干什么?开始焖山药。焖山药?!对,那可是青少年时代最大的乐趣!就是不看秋,每年这个季节也得和小伙伴们焖上几锅,

    焖山药。先选找地形,通风向阳又偏僻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然后,向下挖个脸盆大小的坑,逆风向留好风道口,开始垒窑,底层为大土块围成一圈,一层层向上垒,越往上口越小,土块越小,直到收口像个小坟包,接下来点火烧窑,秋天有的是干柴,多是农作物秸秆。不大功夫把所垒土窑烧红了,这时,先撤火掏灰,窑里一片火红,然后轻轻的将最上面几层捅下,用小三齿钩或镰刀将掉进窑底的热土块捣烂铺匀,再后来装上选好的山药,数量要适量,估么着剩下烧好的窑土能掩盖山药,抓紧将剩余窑壁向里拍打,直到将山药盖掩,再埋上一层新土,工作完毕。再打扫战场,做些伪装,社员们也上班了,哥几个装作没事一样,该干嘛干嘛。待到社员们下班收工后,那山药已经焖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定熟透了。开始起窑,先用工具拔开上面的土层,接近山药时用手挖,当你手拿着浮皮结了格栅又烫手又烫嘴又香甜山药时,那个激动、那个高兴、那个香甜,那种情趣、那种惬意,不亚于鱼儿上钩提杆时的那一瞬间,不亚于现偶尔在某报刊上发现了自己的“豆腐块”……。

    看秋、焖山药、焖花生,全生产队社员们一起干活的那场面、那情趣、那年代,永远让人难以忘怀。尽管那时穷,生活苦,但永远让人回味无穷。



来源: 河北法院网
责任编辑: 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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