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我起了个大早，花了一个小时熬了一锅白米稀饭，盛了十来碗给凉着，然后坐等家人起床后一起享用。大家陆续起床了，老婆、儿子、哥嫂、姐姐、姐夫及外甥们都很高兴，称赞我做了一件好事，夸稀饭熬得好，稀稠合适。特别是我那两岁的侄孙，“粥兴难尽”，竟然喝了一大碗稀饭。

    父亲佝偻得厉害，也咳嗽得厉害。他起床了，我连忙将有点温热的稀饭给端过去：“爸爸，我熬了点稀饭，您吃。”父亲显得有点疲倦，摆了摆手，摇着头说：“不吃，你们吃吧。”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父亲生病了吗？我带着疑惑望着妈妈的脸，试着从她那里找到答案。

    妈妈平静地接过碗，慢慢地把稀饭喝完了。吃完稀饭后，妈妈对我说：“儿呀，你不知道吗，你老倌子他几十年不吃稀饭了。”妈妈的话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到了三十多年前的岁月。

    记得有天晚上，爸爸妈妈出工回来了，姐姐象往常一样量了一升米，装了半锅水，煮了一大盆稀饭，然后端出一碗盐萝卜，这可就是劳累了一天的全家人的晚饭！爸爸用勺子在盆子里搅动后，给每人盛了一碗稀饭，然后自己也盛了一碗就着两块盐萝卜吃了。稀饭也实在太稀了，我们很快就喝完了两碗，但肚子却没有饱的感觉。就着盆子底爸爸用勺子刮了大半碗稀饭，逐个问：“吃饱了没有？”哥哥姐姐们都说吃饱了，我生怕落后，也抢着说吃饱了。而前天晚上父亲端起半碗稀饭问我吃饱没有的时候，我接过稀饭给吃了，后来姐姐悄悄告诉我，爸爸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他没有吃饱，应该给他吃。“怎么能浪费呢，既然都不吃了，我就把它喝了”父亲边说边端起碗，半碗稀饭很快喝得精光。

    那时我们一家人是多么想吃一顿饱饭啊，可一家七口人，靠父母亲两个人挣工分，在那贫瘠的小山村，吃饱饭，简直太奢侈了。听母亲说她和父亲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起，他们大部分时间只能喝稀饭就咸菜充饥。进入八十年代后，田地包干到户，我们家终于吃上了饱饭。

    而如今，在我们为一碗稀饭欢喜雀跃时，父亲却拒绝品尝，怕是真的厌烦了那味道。对父亲来说，一碗稀饭，也许是挨饿了二十多年，喝了二十多年稀饭的他无法回望的一段岁月，一段只有黑白颜色，任谁都想永远尘封的苦涩记忆。

    （作者单位：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区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