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应诉，对于七成产品出口美国市场的杭州弹簧垫圈公司来说，意味着从1992年至今，每年都要填写繁多的反倾销问卷，每年都要充分准备应对美国商务部官员的现场调查，每年都要焦急地等待大洋彼岸听证会上新一轮的裁决。应诉反倾销，已经成为这家民办企业正常运转程序中的一部分。

    赵关祥像展示战果一样拿出了10年来诉讼时间和所判税率：1992年，美国商务部的初定税率为128．63％；1993年，第1次应诉的裁定为69．88％；1994年，第1次行政复审裁定为26．08％；1995年，第2次行政复审裁定为38．27％；1996年，第3次行政复审裁定为14．15％；1997年，第4次行政复审裁定为3．85％。到2000年第7次行政复审裁定时定为0％。现在，公司又在等待对上一年度的裁定结果。

    这家由杭州萧山农民创办的不足150人的小厂，用600万元的巨额诉讼费和10年的只身应诉，保住了中国弹簧垫圈产品在美国的最后一块市场。“只要美国公司继续指控我们倾销，只要对我们的反倾销税率没有取消，我们会一如既往打下去！”赵关祥说。

                “不打官司，大家只好回去种田”

    1992年，美国最大的弹簧垫圈生产商I·T·W公司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起诉，指控中国的11家外贸进出口公司和生产企业“以低于成本价在美国倾销，给美国工业造成了实质性损害”。

    接到美方的控告后，国家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在广交会期间征求11家被诉企业意见，希望能够联合应诉。但是其它10家国有专业出口公司都不愿意应诉，他们很清楚，跟美国打倾销官司凶多吉少，不仅耗资巨大，而且胜算极为渺茫。但是不应诉，就意味着此后中国所有弹簧垫圈产品都将被课以高额关税，等于自动放弃了美国市场。其中唯一一家乡镇企业杭州弹簧垫圈厂决定单独应诉。

    上世纪70年代由萧山农民50块钱起家的杭州弹簧垫圈厂，由于产品价廉物美，美国11大紧固件进口商争相从该厂进口，90年代初，对美国的出口占了全部出口额的70％。拍板应诉的老厂长项维清说，“我们是农民办起来的厂，不打官司，企业就办不下去，大家只好回去种田。”于是，1992年9月27日，杭州弹簧垫圈厂独自出资8万美元聘请了一名美国律师，委托美国SW公司代表中方应诉。

                 孤独应诉10年路

    不过，老实巴交的这群中国农民不清楚，这场官司会打得如此繁杂；更不清楚，官司一打就是10年。但他们始终有一条是清楚的：对方的指控没有道理，不打官司没有活路。

    弹簧垫圈是机械设备中的一种小得不能再小的基础配件，用于机械设备的防震加固。在美国，弹簧垫圈的年用量为5000万美元，1992年，杭州弹簧垫圈厂出口到美国市场的达到700万美元，一家企业就占据了美国市场的12％。I·T·W公司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市场压力，于是就递了一纸诉状。

    美国商务部根据原告提供的数据和疑点，向杭弹厂发来了调查问卷。问卷涉及公司组成、销售系统、财会制度、工艺流程、每月车间原料消耗统计、产量统计等。由于美国视中国为非市场经济国家，美国商务部只采信中方提供的原材料、劳动力投入量，却拒绝使用中国的价格，替代以印度的价格。这是最让中国企业无法接受的。1993年4月，杭弹厂老厂长项维清赴华盛顿应诉，他告诉美国，“中国企业直接购买原材料自己加工，不像美国企业购买半成品，仅这一项，你I·T·W公司的成本就比我们高出130％。”在杭弹厂的据理力争下，1993年10月，美国商务部破天荒地将杭弹厂“列为个案”，对其销美产品单独制定税率，并在终裁时将反倾销税率降到69.88%，对中国其它没有应诉厂商的该类产品，则仍征收128.63％的反倾销税。杭弹厂终于给自己争取到了一条生存的夹缝。

    美国商务部规定，出口国企业被征收了反倾销税以后，每年还有行政复审。如果被告企业不再应诉，美方仍将对所有中国进口的弹簧垫圈重新征收128.63％的高税率。此时，已经一年没有一家美国进口商下定单的杭弹厂陷入重重困难，企业一度陷于停产和半停产状态，开工率不足40％。再次应诉，意味着大量精力的牵扯和巨额律师费。“但是，如果不应诉，已经到手的胜利仍将化为乌有，8万美元的诉讼费也相当于扔给了太平洋。”当年参与诉讼的现任公司副总经理陈雪军说。就这样，杭弹厂再次选择了应诉。

    开弓没有回头箭。斗转星移10年间，杭州弹簧垫圈厂已经由原来的乡镇企业改制成了现在的民营股份制公司，承案的美国律师换了一拨又一拨，美国商务部的调查官员也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这家企业依然年复一年地应诉着、抗辩着。送往美国的各种帐目、文件、报表可以装满一辆卡车。支付的律师费和诉讼费高达600万元人民币，给杭弹厂配套的电镀厂和包装材料厂，10年来为了配合企业应诉，准备资料的费用和停产的损失就达到60余万元。

    由于高额关税要由进口商支付，美国客商的订单一度锐减。1993年，杭弹厂的出口额从700万美元骤减为零。但到了1994年，首次的胜利让进口商对中国企业重新恢复了信心。随着倾销税率的降低，进口商的定单也开始回升。2000年，当公司第二次把倾销税率打回“零”后，出口额回升到了打官司之前的水平。到了去年，公司已经重新稳定地占有美国弹簧垫圈市场的部分份额。

                 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中国农民的韧劲令美方大吃一惊。期间，原告方美国I·T·W公司通过中间人向杭弹厂表示了了却这场官司的意向。后来，I·T·W公司派员还来到杭弹厂实地察看，示和修好，条件是杭弹厂“不要再做弹簧垫圈了，I·T·W可以提供其它产品的定单，或者买下贵厂。”

    但对美方开出的条件，中方企业感到难以接受，和议最终没有达成。几年官司下来，中方企业对打反倾销官司的程序和法律应用等都已经了如指掌。此时的杭弹公司，正在为争取法律程序上的最终结案而努力。根据美国有关法案的规定，如果行政复审所裁定的倾销幅度连续3年为零，中国企业才算是最终胜诉，本案可以终结。董事长赵关祥说，这场跨世纪官司让我们明白了一点：应诉反倾销，一定要在法律的原则上据理力争，“只要努力就有希望！”（完）